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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了那么几段,没有花费你任何东西!你没有风险!没有!没有!没有!而我是一个演员!这出戏花了我一切......”
《海尔转型笔记》,郝亚洲著,中国人民大学2018年9月第1版
 
2007~2009年,我主持《北大商业评论》的编辑工作,深觉这本杂志的深度不符合企业界对一本冠以北大名头的管理杂志的期待,决定大刀阔斧地对其进行改造,希望管理评论能够跟上乃至领先于日新月异的企业管理实践。
 
然则再好的理念也需找到干练的人才予以操作,这种干练,不仅仅意味着发现和开掘选题的能力,深入中国企业体察管理细节与组织动力的激情,还一定不可缺少欲以管理水平的提升促社会发展的使命感,它既来自长期沉浸式阅读管理典籍所带来的历史穿透力,也来自感知中国企业痛点之后力图推动现实变革的强烈意愿。找到这样的管理评论人才难之又难,幸运的是,我在编辑部内部发现了郝亚洲。
 
编辑部的老编辑告诉我,郝亚洲是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加入这家杂志的,他怀着某种莫名的冲动,有一天,穿过位于北京中关村的太平洋大厦中密密麻麻的电子元器件小摊,顶着各种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径直敲开了《北大商业评论》的门,说他想为一家管理杂志写作。我当时不知道这位人大新闻学院的毕业生凭什么认定自己要走和能走一条管理评论之路,但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它表明,在满是算计或计算的管理评论界,还有人能保持原始的冲动,我在这冲动背后窥见了我想要的激情与使命感。
于是郝亚洲成了编辑部最倚重的封面故事作者,我总是把他派去攻坚各种难啃的骨头。他的冲动被证明是具有两面性的,一方面永远带来另类的视角、新鲜的想法乃至磅礴的文气,另一方面,又常常免不了某种急于挑错的尖酸,指点江山却力不能逮的空疏,乃至旁观而不是实践往往会引发的认知傲慢。
 
其后,我在撰写中国最具管理探索精神的企业——海尔及中国最堪称作管理思想家的企业领导人——张瑞敏的变革故事的时候,征召郝亚洲作为我的助手。我们同时还在《IT经理世界》开设了“管理实验室”专栏,纵横万里,上下千年,追寻管理思想的完整脉络。我们共享了无数在企业内穿梭采访、在斗室里呕心写作的日与夜,常为文思的卡壳而苦恼,却也因文路的打通而感受行云流水般的快乐,我们探讨管理的方向,钻研管理的精髓,为中国企业的成长而兴奋,也为它们臀部剥之不去的旧时纹章而愤恨不已。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郝亚洲的变化,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收获了“关于人生的豁然开朗”。他说,像当年一样,他依然在怀疑,但他学会了温柔以对和释然,知道了只有忘记自己才能做回自己。
 
其实,郝亚洲的历练就是一代中国管理评论人成长的一个缩影。我一向认为,评论者对做事的人,要怀有认知上的谦卑。也许所有杰出的批评家(不管在什么领域)都是如此:从最好的方面看,这类批评家的洞察力无可匹敌;从最坏的方面看,他们傲慢无礼,自以为是。当尼采想做一名作曲家而不得,面对瓦格纳,他只好靠搜刮其成果来填充自己的视野。不能成为艺术家的评论家绝不缺乏奇特的想象,但他们的看法可能具有高度的“偏见”,尽管那偏见不无“片面的深刻”。
 
在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鸟人》中,有一段百老汇戏剧导演兼演员瑞根和毒蛇戏剧评论员塔比莎的对白:在塔比莎发誓要毁了他的戏之后,瑞根痛斥批评家是“懒惰的笨蛋”,因为她只会给万事万物贴标签,不贴标签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你把所有那些小小的噪音误认为真正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你写了那么几段,没有花费你任何东西!你没有风险!没有!没有!没有!而我是一个演员!这出戏花了我一切......”
 
所以,评论家需要忘掉自己,投入生活的演出,在投入中了解演员的一切。当然,拿钱给人贴标签的,是另一回事。我们大概不能把那些人叫做评论家吧。用《鸟人》里的台词来说,他们只是些informer。
 
注:本文载于胡泳的微信公号:beingdigit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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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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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中国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网络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信息经济学会常务理事。国内最早从事互联网和新媒体研究的人士之一,有多种著作及译作,是推动中国互联网早期发展的最有影响的启蒙者之一。欢迎关注胡泳的微信公号:beingdigital,讨论数字化时代的生活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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