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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的拼图

2013-10-08  旧闻评论

 

【本文来自微信公号:jiuwenpinglun(旧闻评论),作者新浪微博:@宋志标;网易博客:纸老虎】

 

首届安平公益传播奖之后,有一些讨论,采用了“曲水流觞”的文人方式,搞智力接龙游戏。虽然戏称为游戏,可谈的问题却都是堂皇,甚至是严肃、肃杀。想象一下,一群人围坐曲水之流,议论家国未有之途径,间或响起幻灭之语,这人间真的那般无趣吗?

 

有的议论是引自奖项本身,谁得奖,谁没有得奖,一阵子低烈度的喧哗,竟然有些怨词在。评审会没有办法去一一说明,是否有必要去说明所有,只怕也难做到,因为疑问是相生的,相互打着埋伏。所以,才看到设置评审发言人,应对有价值的发问。

 

一种奖项是否有意义,主要是看它挑明了怎样的时势。政府新闻奖项现如今是灰头土脸的不受待见,是因为市场化报纸让它所倡导的那套成为笑话。即使在业内曾有声望的南都新闻奖,近年也不景气,原因就是它所建立的评奖价值观,远远地将实操甩在后面。

 

安平公益传播奖,旨在奖掖新闻与公益的结合,至少从目前来看,是看见并趁着一种趋势。这种趋势,在媒体那里,是公共性的萎缩,安平奖可以弥补这一块缺陷;而在公益那里,是要造成更广大的势头,全流程、全类型的传播势在必行,公益即媒体。

 

参与安平传播奖项的评选,从道理上讲,不是去争某个奖项的长短,更不是博取与某个同行的胜负,而在于应和这样的现实与趋势。不断追问哪个项目为何没有评上,或许有倔强的意思,但总有点身在其中不知味的观感。奖项很小很少,它们的联系却可以很广。

 

11年的时候,写过一个跨界联合的短评,那时候是有点无中生有的意思,做一点鼓吹,但对形势的理解并不明朗。几年下来,跨界本身不再是一个时髦的词汇,而是现实的一种。跨界与否,不必执着于字面,越来越多的行动都在证明这一点,也都是丰富它。

 

这么说,还是有点说教的意味。我不是要为安平传播奖辩护,它有那么多深厚功力的加持人,不需要这个。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看到了这种趋势,也在用各种办法来强调这种进程。更多人进来,做更多事,这就是安平传播的生命力,或者命名为别的,也行。

 

时下都在谈论传统媒体的死期与死法。但什么是传统媒体,难道只有广播电视报纸才是,网站是不是?这里面有太多是是而非的概念需要澄清,但辩论的时候,都是据守各自的定义,向对方瞄准开枪。关于媒体的生命周期,除了死,让我们谈谈生,如何?

 

“无冕之王”的虚妄早就在十多年前被甄别完毕,因此,用它的崭新死法来衬托新闻界的不堪,也许不那么能说服人。与其用“无冕之王”的比喻,来认证媒体的没落,不如用“大众媒体”的聚合离散,来看看媒体或信息的去处,可堪容身的新场所。

 

前些天写过小文《告别“大众媒体”的时代》,希望能作一点提醒。事实是,南都发行180万份的时代过去了(会不会再来,很难讲),通过比拼发行量来证明媒体价值的时代也随之告一段落。媒体卸下“大众”之名,于媒体而言,究竟是好运还是厄运,两可。

 

过去,比如报纸不断地去招揽读者,吸引读者前来汇聚,就好像叶子生长在枝头,从而结成了“大众”媒体的花朵。如今,叶子四散,去寻找更多的枝头,去开更多的自足、自主的花朵,对“大众”来说,是解放,理应给予最大程度的敬意,哪怕媒体之花因此凋零。

 

作为产业的媒体,许多人赖以存活,形势如此,可好?如果媒体是人的延伸,那么,眼下的这一切痛苦,作为媒体人就必须承受。因为媒体在变阵,在变成一种暂时还未知的形态——媒体过往的形态并非全是好的,经历此一蜕变,至少有可能不全是坏事。

 

眼下这轮大众媒体的转型,预示着媒体在性能上隐含的各种枯竭。之所以说是告别“大众”媒体,是因为媒体遭遇了最严重的枯竭——公共性的枯竭。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办法拿其他地区的媒体做比较。这会帮助我们想清楚一个问题:大众为什么要离开“大众媒体”?

 

大众曾经在08年到12年给过大众媒体机会,但后者凭借长达10多年的发展傲慢无视这一警告。在那个阶段,恰恰是报纸启蒙最无力的时期,因为报纸不能、不愿去呼应大众在社会上造成的各种行动与吁求。当报纸选择站在大众对面时,大众离开它,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大众”媒体的崩解,并非信息的末日,反倒从崩塌的碎片中释放出更多媒体灵魂的碎玉。人们追逐信息,但信息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习大大”的讲话?在新一轮的信息基础架构的转型中,为什么企业家、律师、异见者成了“碎玉”的召集人?

 

这是一个大的环境在转换,记者不是那个唯一的受害者,也不是那个唯一的受益者。记者在趋势中,会发现人群在重新组合,你说是跨界就算是吧,反正记者不再是中心,这不是蛮好的吗?安平传播奖也在其中,凭借有效行动,捕捉“碎玉”,参与了,不就是共襄盛举吗?

 

所以,理想如何,只看如何选择角度。理想不破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总之是不为所动。理想就像是光孝寺的白玉卧佛,空,但不空虚。很多时候,不是理想破灭,而是谈论理想的人在破灭——又不承认自身的破与灭,于是将怨词加诸理想。

 

更具体一点说,记得台湾中正大学管中祥老师说了一番话:他要教给学生在现实体系中生存的技巧,但他为了不让这套体系从根本上击败课堂上传授的理想,他想创办自由媒体供学生就业。这是管老师的台湾梦,但不是做“理想破碎的教育”,依旧是传承理想。

 

说到这里,难免会有一番辩论。那么,至少说,何谓“新闻理想”?难道只为新闻媒体的理想才叫新闻理想吗?以新闻信息增益社会的理想是不是?新闻理想与社会理想是否就是要割裂开来?至少从安平传播奖的努力看,证明了弥合的用意,这也是一种备查的答案。

 

就新闻教育而言,支撑新闻理想的是一套专业主义的是非呈现及操作手法。在说“新闻理想破灭”的负气话时,可能得注意到这套专业手段的支撑力度——可能会被侵蚀,却不一定就全面覆灭或全盘皆亡。如果将这类专业手段与社会需求衔接时,也许是另外的天地。

 

师曾志和金锦萍讲解新媒体的赋权,正好在这个阶段上介入。新媒体赋权与“大众”媒体的崩解形成了因果联系:崩解的是媒体在社会属性上逐渐迷失所形成的冗余部分,赋权所得的恰是社会属性在另外一个进路上的成长,失去的碎玉不一定汇流,但却能连接与呼应。

 

碎玉不一定比整体更有效率,但在目前的状况下,它们只有负担起连接的使命。我也更愿意将所谓传统媒体在新媒体上的低效布局,视作等待某个趋势将它们壮大。而走在前面的,已经动起来的,只要思虑有效的行动。关于碎玉的拼图与重整,或许超越我们的悲观,超出我们的预见。

 

2013108日星期二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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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

胡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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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中国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网络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信息经济学会常务理事。国内最早从事互联网和新媒体研究的人士之一,有多种著作及译作,是推动中国互联网早期发展的最有影响的启蒙者之一。欢迎关注胡泳的微信公号:beingdigital,讨论数字化时代的生活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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